两个老年人

【喻黄】觅舟记 17

大概是一个众里寻他后发现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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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少天是真的乏了。喻文州开车,他坐在副驾座上,CD机放着钢琴曲,琴键一声声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思绪上,像是有温柔的手一寸一寸按摩着他的神经,把它们理顺抚平,让他从紧绷中逐渐解放出来。再来,正在开车的人自带柔和气场,只要在身旁,就觉着像是沐浴在夏日海边温柔的风里。就像晴朗的夜晚躺在甲板上,听着海的声音,不知不觉睡着了觉。

然后,黄少天做了个梦。

这次梦并不是之前在列车上解密游戏一般象征性很强的梦,它相对正常,也更碎片化,像是在昨日重现。

梦的场景开始就在车上。有人在带他出去兜风,所有车窗都摇了下来,凉风呼啦呼啦往车里灌,也吹得他分外愉悦。他望向车外,时间是半夜,车灯成双成对扑面而来,它们逐渐变得稀少,像是来到了全是田野的郊外。他听见了虫鸣,好似又看见了萤火飞舞,这让他想到了乡下外婆家。

这是去外婆家吗?黄少天思索着,夜太黑,看不清路,所以他侧过身去想找开车的人求证,转头就看见“新朋友”喻文州眉眼含笑看着自己。

少天。

接着喻文州这样轻轻唤着他的名。

黄少天思量着自己方才叫他“文州”,这应当是回应,但有觉着自己的名从喻文州口中说出分外的熟悉和亲昵。黑发青年唇齿微张,舌尖微点,声音酥酥痒痒地挠着黄少天的耳廓,也给他带来了一些情绪——或是喜悦,或是满足,都不是难为他的情绪。霎时一种归属感降临他的心间。

这个时候,黄少天发现两人是在自己的公寓里。喻文州背对着客厅阳台站在,单手拿着之前自己翻箱倒柜找出来不知是谁的水杯,像是在认真思索这个杯子的去留。

黄少天。

喻文州突然隐去了笑容,直呼其名。他几乎没这么正式的叫过全名,看诊时都是“黄先生”,“黄医生”,现在只比刚刚的呼唤加了一个字,却全然换了语气。黑发青年的脸隐入黑暗,声音也染上了夜的凉气。

他说:“黄少天,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这让黄少天刹那间觉着自己被对方推开了,顷刻间他们面前出现了一条不可跨越的洪流。他们的情感有多厚重,这江河就有多么宽广。这巨流已经容不得两人轻易跨过,谁踏入一步就会随波逐流被冲得无影无踪,两人的距离就会从隔江相望变成隔海无望。黄少天低下头,目光缥缈地扫了一眼对方紧握杯壁白瓷般的手,又看向自己微微发着抖的手,有些懊恼的闭上眼——到底是哪里凭空来的河,明明,明明刚刚还在手边啊。

他听见了细微的水声。是雨声吧。他这样想着,可一抬手,就看见自己手背上出现了一洼洼水痕。

是雨声,一切是从雨声开始的——雨声喧哗了他的安宁,让他听不清自己哭泣的声音。

啊,原来我是哭了。这么久了,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心一直浸溺在泪水里。

接着,他听见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说着话。

“喻文州你什么意思,爱都爱了,爱又不丢人!”

他思忖着这句话,恍惚间发现说话的人就是自己。说话的自己情绪暴躁无比,想是想对那个不温不火的人拳打脚踢。可他又明白自己是舍不得的。唯有悄悄叹息,迷迷糊糊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梦醒了发现自己还在车上,而车停靠在路边。喻文州离黄少天很近,在用手摸着他的额头,像是测量体温。他的手凉凉的,滑滑的,这让黄少天想到了中秋时爱吃的冰皮月饼,捧在手里,晶莹剔透,清凉软糯。

“你发烧了。”喻文州皱着眉,看到黄少天醒了,想拿开手,却被烧糊涂的人伸手握住。黄少天就看着对方的双眸染上惊讶以及大片大片的犹豫。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

最后是黄少天先放了手的。他像是清醒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双眸一下子变得清澈——但那是一汪刚刚融化的雪水,看似柔情,却寒气逼人冷得刺骨。他说:“喻医生,麻烦你送我到G市一医院,我得去打一针,或许还得吊水。”当喻文州重新系好安全带,准备开动车子时,他又补充道:“突然冒昧地让你开车送我很抱歉,改天请你吃饭。”

“没事的。”喻文州不知道自己除了这句话还能回复其他什么。他一边纳闷着黄少天突然改回去的称呼,一边又在庆幸。

保持这样就好。他安静地开着车,身旁黄少天蜷缩着趴在窗户上,离他远远地——他本就该这样,这才是两人应该保持的距离。

可自己原本是在期待着什么。

无言的时间变成粘稠且透明的绳子,一寸一寸缠上喻文州的身上,让他身体僵直,连侧头看黄少天的表情也做不到了。

“今天谢谢你。”

到了医院的停车场,喻文州把车停进一个边角的车位后,黄少天说着。喻文州这才回头,棕发青年表情沉寂地坐在那里。不过,有那么一瞬间,他觉着黄少天不在自己车上就好了。

可他就在那里。

黄少天并不忙着下车,他还有话要对自己的心理咨询师说。

“喻医生,我突然想明白了个事。”黄少天现出弱弱的笑脸,让喻文州不能直视。他撇开目光,保持着最擅长的倾听,等着身边的患者接下来的陈述。

“我坦白我是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所以才来找你进行心理治疗的。但是我想通了,其实我以为重要的东西,可能只是我单方面的固执。我是医生,算是距离生死最近的职业,我们医生可能是最能体会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事实的。”黄少天语速不快,说到这他微微停顿了一下。

“我想我不该这么执着,再搞得生活一团糟。所以我也没有继续寻找的必要了。我打算干干净净的舍弃它,可能我真的没有拥有它的才能和智慧吧。”

说到这里,黄少天取下安全带,准备下车。

“恭喜你。”喻文州终于开口。

“谢谢,我可能不会再来看诊了,之前几次诊费喻医生核算一下,联系我,我会及时支付的。”

“需要我陪你进医院吗?”喻文州觉着自己该再挽留下什么,胸口堵得慌,可他开口却只能讲出这句话。

“不用的,我很好,只是低烧,再说这里怎么说也是我的地盘呀。”这么说着,黄少天又虚弱地笑了笑。

“再见。”他最后说。

砰的一声,车门合上了。

喻文州觉着还有什么东西也合上了。他坐在车里,就像搁浅的鱼,久久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着车厢里的空气都要被自己消耗殆尽时,手机响了,是黄少天打来的。

他慌慌忙忙地接通,就像在寻找水中闭气后浮出水面得到的第一口氧。

“喻医生,之前说的请你吃饭还是作数的,你最近哪天有空呢?”

“都有空的。”

“那好,过几天我联系你,你有特别想吃的吗?”电话那边的人儿像是思考了一下,才接着开口,“如果没有主意,我知道医院附近有一家白斩鸡很不错……”

黄少天还没有说完,喻文州猛地掐断了电话。他心脏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就像突然出现了高原反应,头昏脑涨,整个人变得像砂砾做的一样,开始一块一块崩塌下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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