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年人

【喻黄】觅舟记 16

大概是一个众里寻他后发现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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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像是以前认识你一样。”

喻文州抬起头,对上黄少天的眼睛。

他看起来整个人憔悴了一圈,嘴唇发干,眼下挂着黑眼圈,眼球上则布着一层血丝,然而那双眼睛确实奕奕地有着神采,属于黄少天的一贯的神采,此刻正不掺一丝杂意地讯问他,更糟的是,青年棕褐色的眼里执着交混着信任。

喻文州觉得有些目眩,他稳住自己,轻声问道:

“怎么了?”

许是声音太轻了,黄少天预演了无数次,带着满腔情绪的气势一下子就消散了下去,最后吐出来的话,竟是有些泄气。

“什么怎么了?”

“你。”

喻文州望着黄少天,“你现在这个样子,走出去都会吓到路人。”

黄少天居然还有时间内心吐槽一下这人隐藏的毒舌属性,随后他决定不做保留坦承:

“手术失败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干我们这一行的,早就习惯了。”

“看起来不像。”喻文州说,许久不见的沉默再次弥漫开来,缠绕在两人间,直到喻文州先妥协,他叹气道:“你先坐下来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黄少天在这个间断一直在思考最近一系列事件,它们对自己的影响是不是太大,以至于把自己的正常行为都搞乱了。他本不想一来就把事情弄成僵局,本来应该很简单的,对,很简单,他回忆起幼时在海滩上,退潮后的水洼里偶尔会有小小的鱼半是搁浅地驻留。水洼很浅,也很小,然而鱼的警戒心很重,它们会躲进细沙里,或者岩石的下方,隐藏起自己的一切,要找时机轻轻地靠近,然后在瞬间,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抓住机会。

喻文州递过水来时,他露出虎牙对他笑了笑,把对方弄得有点措手不及。

“你说的没错,”黄少天接过着玻璃杯,“我本来应该已经习惯了这些的。手术嘛,有成功就必然有失败,有生就有死。但是无论如何,有时候,还是没有办法接受,太难过了,负疚也是,无力感也是,我知道不是我的错,我知道我尽力了,我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了,但是难受就是难受。”

“真的。”他补上。

喻文州不说话。

“医生我这样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我的首要职责是是聆听,任何东西,只要是你想说的,都可以。”

黄少天又咧了咧嘴,他大概还没意识到现在这个状态自己笑得可能很勉强,他只是觉得自己该继续笑。

“我又做梦了,这次不是那么让人烦心了,虽然梦里那个人跟烦心这个词语关系很微妙就是了。”

黄少天抬起头又看向喻文州,“我想先把这个梦保下密。”

喻文州也勉强笑笑。

“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喻文州说,“你这个状态不行,会出问题的。甚至工作那边,也找人代班比较好。”

“心理医生的建议需要精准到这个地步吗?”

黄少天问,接着伸了个懒腰,“我车子上个月坏掉了,哦就是夏天最后一场台风那次——进水进得太惨了,现在这个状态我觉得自己说不定会倒在地铁上,手机也没带,所以喻医生你待会儿可以送我吗?”

不等对面作答,他接着自言自语:“嗯大概不行,我记得心理医生业界有一条规定,医生绝对不可以和病人有私下的个人关系来往,这是魏老大告诉我的,他好像跟学心理的有什么联系——说不定就是叶修那个老狐狸,所以我觉得喻医生你或许没法送我了。”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说不定可以,还有一种方法,能让你拯救一个加班加到半死不活,外带一串事情缠身的可怜人,我不打算当你的病人了,可以吗?其他的关系——比如说”

“朋友?”

“交个朋友吧,喻医生。”

回来了。喻文州合上笔记本,“你为什么觉得有这个可能?”

“不知道,大概因为你还没收过我钱吧。”

“这也算是理由吗?”喻文州无奈道。

“当然,要是计较得太细,友谊的小船就翻了。”

“怎么样怎么样?”黄少天凑过身子去,“喻医生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你可以不用叫我医生的,”喻文州说,“你看起来对心理学了解一些,严格意义上来讲,我只能被称为心理咨询师,并没有医师执照。”

“不好意思啊,不过我觉得你要是学医也可以学得很好的。”

“确实,以前试过。”

“为什么放弃了?”黄少天有点好奇。

“晕血,还有正式课上拿手术刀手抖。”

喻文州回答得很平静。

“哦,”黄少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随即便安慰他:“没关系没关系,这么丢脸的事,我会帮你保密的,毕竟是朋友嘛。”

“你不打算听我的考虑吗?”

“你不打算答应吗?”

黄少天的态度很坚决。

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近乎对峙,最后喻文州起身,在黄少天以为他要开门送客的那瞬间,走向了反方向,抽开抽屉拿出车钥匙,那动作使得黄少天几乎是感到了一种雀跃的快乐,他跳起来建议:“我来开!”

“你坐后面去。”

“不带这样的的啊。我跟你说我别看我状态不好,我车技很好的,爬坡盘山夜路烂路样样精通,我们院重庆人坐了都说好,哈哈,喻医,啊不对,不是医生,你朋友一般叫你什么来着。”

“你就叫喻文州吧。”

喻文州似乎已经没心情纠正他生龙活虎吵着要开车的错误了。

黄少天说那不行,朋友之间多生分啊。

喻文州一边关灯洗杯子一边听黄少天的唠唠叨叨,比如既然你跟魏老大认识那我们本该就是朋友了,魏老大这个人认识的人的话基本就都算他的朋友了,朋友的朋友那也就是朋友了。黄少天嘴上不停,至少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他人瘦了一圈,锁骨犹如早春含着幼芽的树枝梢条,要刺破薄薄的皮肤沿着晴空伸展开来。这人的状态明明那么差,身心都是,此刻却耀眼灼目得像是要发光,像是周围渐午的朝阳都是由他而出的存在。那明明朗朗笑着的样子,大概自少年开始,数十年未曾有过丝毫改变。

喻文州觉得自己输了。

“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怎么出去吃个饭吧,我觉得自己好久没正常进过食,肚子也饿了。对了我到底叫你什么好啊,喻文州这个名字其实蛮不错的,不过你不是这边人吧,说粤语的没取州字的,我倒是觉得还好。喻文州,文州,挺好听的——那我就叫你文州了,文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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