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觅舟记 08
心理咨询师喻x外科医生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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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心感不知是从上面的脑子还是下面的胃发出来的。亦或两者都是。黄少天第一反应就是想吐。他一边觉着这恶心感似曾相识，一边又感叹着躯体的记忆总是比大脑皮层的深刻许多。此时他失去了其他感知，看不见也听不见，只知道自己是伏在地上的。他向前爬了一会儿，恶心感变得更加强烈，迫使他停下来，干呕了几声。靠。他忍不住骂出了声，在发声的同时，恶心感也放过了他，开始减退，而视觉和听觉也冲破迷雾，逐渐找了回来。
当能看清自己是躺在火车车厢的连接处时，黄少天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上次感到这样恶心的原因。那时自己为了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见一个人，在路上晕了地铁又晕了公交车，到目的地简直弄丢了半条命。
是学生时代的事。黄少天记还记得当时自己坐在路边小口小口喝了一杯热豆浆就又恢复如初了。而此时他坐着，一边抱怨手边没有豆浆，一边听着车轮滚过车轨连接处的缝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声声悠长，越到末尾，反而变得越加清脆。这声音的频率也与黄少天的呼吸频率相同。几息之后，他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回望后一节车厢，想起了上一个梦。
那个梦有灰败的色调，空旷的车厢，安静的姑娘以及——两人口中那个被自己遗忘了的他。
姑娘说他是很好的一个人，是可以用温柔来概况的人。
温柔啊。黄少天想，再温柔的人也会怪罪自己忘记了他的吧。
他又望了望天空，头顶乌云，浓重的墨色，像在宣纸上滴上的墨汁，在快速的浸染开。
大雨将至。
最后他望向了下一节车厢。
该去的地方。
推门而入，五感中最先反应的是嗅觉。
嗯……微妙的味道。黄少天表示这个味道很熟悉，如果要形容，借用那啥古诗的格式，秋水与长天一色，饭香与人臭并存。
简而言之就是大学男子宿舍的味道。
探头往里望了望，果然是熟悉的住了许多年的宿舍。下桌子上床铺格局的四人间，各种生活用品学习资料消遣玩意杂乱的混在一起，于锋从自己桌子那堆书里冒出个头，瞥了黄少天一眼，又转过头干自己的事了。
黄少天一直觉着于锋身上散发着在自个儿悄悄不停琢磨闷声发大财的旧社会地主气息。
他走了进去，在“于地主”背对的那个位置坐下了——那是他的床铺位。
“诶，你还是理理我呗。”
“忙着呢。”
“这饭香哪里来的，哟——郑轩又买夜宵了啊，他人呢，扔着饭不吃不像他的风格啊。”
“隔壁寝室找他改明天作业的格式。”
“你也是在做明天要交的那个作业吧，不是我说你，现在大半夜赶呢，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你看我多潇洒，早就做得服服帖帖就等老师检查……”
说到这，于锋终于扔下作业，回头看黄少天，表情有些扭曲，打断他的话：“我说黄少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啊？”
“别装了，这次作业上次年级考核的前三不用做。”
“你第几？”
“第四。”
“我第几？”
“第三。”
“……”
黄少天憋了一下，确实是忍不住，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那是笑得一个不知廉耻，没皮没脸。对面的于同学脸更黑了，咬咬牙又转头继续敲电脑。
“你别气了，我也不是存心想气你，一来我成绩的确比你高，二来我确实想不起这事了。”
“迟了。”
“别气了，锋儿啊风儿，我是你的黄沙哥哥啊，你是风儿我是沙，快消消气我们好缠缠绵绵到天涯。”
于锋直接对黄少天开启了垃圾话免疫，任凭对方说什么，就是不搭理。
“于锋！赶什么作业，我的梦里没有作业！”黄少天终于急了。
听到这句话后，于锋才放下作业，旋转板凳，两人相向而坐。
“知道在做梦啊。不愧是随时随地保持冷静的少天大大。”
黄少天耸耸肩等待下文。
“你就这样等我来说？没有什么要问的？”
“你也……认识他？”棕发青年一改之前嬉皮态度，问得十分小心翼翼。
“废话。”于锋气不打一处来，“不然我现在坐在这干啥。”
“那……我把他给忘了，你怎么看这件事？”
“想帮他揍你。”
旁观者都会生气，那他更会生气啊。黄少天萎靡低下脑袋。
“不过……也不全怪你。”于锋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我也算看你们一路走过来的。”友人情绪不高，声音低沉，让黄少天又想到刚刚在车厢外听见的那一声声车轮车轨的撞击声。
“总得来说，你不能负了这份情啊。”
黄少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可嘴巴总是比脑袋要快一些，一句为什么接着对方的话就唐突地问了出来。
果然立马遭受于锋一记白眼。好在对方记起这人忘了很多事，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么给你说吧，他……他呢，颇有点喜怒不行于色的意思，唯独谈论到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瞬间鲜活起来。”
听到这话后，黄少天不由得睁大了眼。瞬间明白自己对于“他”的重要性。而现在自己却把对方忘得干干净净，对方是在承受着怎样的孤独啊。一想到那种孤独，棕发青年的心就变成了沉船，一点一点往下坠着。
“你还没有给我提示呢。”为了减轻下坠的痛苦，黄少天开口说话转移注意力。
“我给你的提示还不够吗？”于锋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可是考核成绩超过我拿到第三的人啊。”
大学宿舍。于锋认识的人。大学友人还见证了这段感情。黄少天筛选着这些碎片。
“他……是大学同学啊。”
黄少天低声呢喃着，目光所及之处开始轻轻摇晃，头也跟着摇晃着。眼前的世界又变得混浊在一起，反反复复，沉沉浮浮，最终交汇成一束白光——那是透过公交车窗户打在身上的日光。
他终于醒来，身体还在随着公交车的行进摇晃着。但他知道自己的心却是不同的——
心，是在稳稳地下坠着。
TBC